挖野菜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统计8401付园慧

早春的一天，同学紫蝴蝶在微信里问，能不能搞点榆钱槐花或者野菜。她说到野菜勾起了我的儿时回忆。小时候自己也挖过野菜玩，能够认得几种常见的野菜。那时候挖野菜主要用来喂养小兔子和鸡鸭，遇有好的野菜，母亲的好厨艺总能让我们姐弟几人爱不释筷，不过那已经成为藏在记忆深处的美食了。自从上了初中，我就再也没有挖过野菜。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对野菜的印象也渐渐淡了。

既然同学相托，我便上下班途中特地留意了一下。榆钱确实已经成串，槐花也开得正当时。可这榆树和槐树，都是长得巍峨高大，顾忌自己刚刚复原的脚伤，我真不敢冒险去爬树，于是便婉推了她。心里想着，倘若田野里野菜长出来了，还是能去挖一点给她尝尝鲜的。

太谷的郊外。当地的节气总觉得来的稍晚一点，桃花已经落红，梨花开的正艳，大地披绿，野菜刚刚冒尖的居多，星星点点的还不成气候。寻了个把钟头，只不过挖到些半成品的野蒜。

我微信给她看野蒜照片。

她发来一个板牙笑脸。解释说：那天正巧有位重要客人要来御河伍号小院吃饭，于是，她琢磨着这个季节如果搞点新奇食材招待肯定效果好，也是一时的想法，想不到我还当真去办。

“真不用麻烦了!”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在微信里说。

她这般客气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。我们当地目前正在撤县设区，国家级重点农业示范区难道连野菜也难寻觅的么？想到这儿自己都笑了，不过，这样的念头也是转瞬即逝。

时隔月余，我去果树所办事，顺便观赏一番葡萄园的风光。园子里的葡萄已经挂果，一排排的藤蔓窜起老高，而且还在努力向上伸展着，叶子肥肥大大娇黄嫩绿，半隐半现的果实大的如黄豆、小的似米粒，就像是一串串没有打磨过的绿原石玛瑙，长势十分喜人。蓦然间我发现，田间地垄有的土刚松过很干净，有的却长满了杂草。走进一看，我立马不淡定了，这哪是什么杂草，分明是野菜呀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！想不到和葡萄共生共长在一起的还有这么多的野菜，目之所及，发现起码有灰灰菜、马齿苋、玉谷菜、苦苣等等，长得那叫一个旺，挨挨挤挤绿茵茵铺满了田垄，与成行的葡萄秧架都快分不清界限了，甚至一个品种成片地分布着，数量多到难以想象。

我赶紧打电话给紫蝴蝶：“你不是想吃野菜吗，想吃就来挖吧。”

她急着笑问：“在哪儿有？”

我告诉她：“果树所，不用爬山的。”

她倒也爽快：“行呢，我约一下郡主。”郡主也是同窗好友，她的闺蜜，她俩常常形影不离。

放下电话，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，担心她没有重视我的提议，于是再发微信：“你们需要准备：一双平底鞋，多带塑料袋，再准备几个纸箱子，工具我来准备。最好趁早晨或傍晚，天凉快没太阳的时间来。”

意犹未尽，又发了一行字：“真的挺多，一次挖够哈。”

她连发了三个板牙笑脸。

周六上午九点，我们四人汇合了——除了紫蝴蝶和郡主，还有紫蝴蝶正读研的儿子，小伙子因疫情影响不能返校，一起出来放松一下。我们两车并一车，沿路正好欣赏旖旎的田园美景。

车刚在路边停稳，小伙子已经兴奋得窜出去十几米远。我赶紧把他叫回来拿工具和矿泉水。今天他们来得有些晚，太阳早就出来了，而且已经是连续数日高温天气。

看到紫蝴蝶准备了一卷编织袋，我把我准备的大大小小的塑料袋也从车上取下，转身问郡主：“你准备的呢?”

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两个装菜用的小塑料袋。

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，大家都忍不住笑了，她自己笑得更厉害，嘟囔着：“我以为这野菜需要漫山遍野地找……”。也难怪，我没有直接微信告诉她需要准备的东西。

我们走进葡萄园，看见有位农民模样的师傅戴个草帽，毛巾搭在脖子上，正在用手扶除草机清理翻新着田垄。看样子已经干了好一阵子了，锄掉的植物都倒伏在田垄一侧，软塌塌的和泥土混在一起，已经被阳光嗮蔫，刚翻过的新土明显比葡萄秧跟前的地表颜色深。只要是他清理过的地方干干净净，前几日还看到的茂盛的野菜都不见了。

我连连惋惜：“这么锄掉多可惜呀，这么多的野菜！”

那位师傅听我这么说，用毛巾擦了擦汗，看着我笑了：“不锄掉咋办，野菜和草没啥区别，都会影响葡萄生长，我还得雇人清理呢。”

原来他就是葡萄园这片田垄的主人。我知道，他们果树所的工人，搞分片承包种植，并非村里的农民，准确地说，应该叫农业工人。

当师傅明白了我们想挖野菜的愿望，热情地招呼说：“挖吧挖吧，我正好歇一歇。就是锄掉了过段时间又长出来啦，一茬一茬的，多着呢。”这师傅既能干又精明，还不忘插播一下广告：“我的葡萄最好吃了，秋天要记得来采摘葡萄啊。”

我相信他的话没错，果树所这个金字招牌的确响当当，出产的水果品质没的说，特别是葡萄优良品种早黑宝、玫瑰香都是经过多年改良的。可眼下秋天还早，野菜当紧，我们也不客气了，在与师傅交流中，大家兴高采烈地进了田垄，开始辨认野菜。

最显眼的就是玉谷菜，比别的植物高出一大截，宽宽大大脉络清晰带尖的叶子，背面粗糙得像砂纸；灰灰菜长得最多了，菱状卵形的叶子，叶片背面一摸手上会沾一层白粉；苦苣的叶子多为长卵状或披针状，颜色青绿，截断面会有奶一样的汁水流出来；扫帚菜一蓬一蓬的，分枝多，叶细长，多在田埂两旁分散着生长；最数马齿苋不起眼了，隐藏在灰灰菜的下面，长得密密麻麻，倒卵形肥厚的小叶片，梗多为红褐色，简直嫩得能掐出水来。

亲临现场方才知道，果树所名不虚传，野菜和吃过的葡萄是一样的好品质。

我叮嘱大家小心，要尊重师傅的劳动成果，不要碰到葡萄架，或者踩坏了葡萄秧。可是野菜实在是长得太多太密了，仿佛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，走路还要丈量似的踮着脚迈步子，生怕踩坏了野菜，有时候脚步摆放位置不自然，转个身都有些困难，加上田垄里的土很虚，踩一脚就像踏在沙堆里，更增加了挪动难度。

紫蝴蝶第一个自报奋勇去田垄深处采摘玉谷菜了，搞餐饮的就是有经验，她知道玉谷叶蘸片子是一道地方名吃；小伙子和郡主听我说苦苣好吃，都直奔着苦苣去了，我赶紧给他们找来小铲子，告诉他们苦苣要从入土以下的根部开始挖起，因为苦苣的叶是根生，否则取到的都是散叶，再说了，苦苣的根部苦味更浓一些，很多人就是喜欢它特有的苦味，不要浪费了。

没人摘灰灰菜，我只好圪蹴下来捡嫩头掐。

隔着葡萄秧架，郡主惊讶地叫起来：“真多啊，这哪是挖野菜，分明是收蔬菜呀！”

葡萄秧架像一堵厚实的绿墙，我看不见她，只好应声说：“主要是体验一下挖野菜的乐趣，别累劈叉了哈。”

郡主思虑深远，问：“这野菜咋做好吃呢？”

我凭着仅有的经验信口开河：“咋做都行，凉拌热炒裹面粉蒸，还能煲汤，不过一般在食用前焯一道水，可使野菜的口感更佳。但灰灰菜需要多一道工序，用沸水焯后，再用清水漂泡一夜，去掉硝等物质，否则会拉肚子呢。”

郡主想得更奇葩了：“以后就不用买蔬菜啦哈，就吃野菜好了啦。”

我赶紧纠正她“不切实际”的想法：“野菜怎么能代替蔬菜呢，还是蔬菜好吃嘛，野菜偶尔尝尝鲜还可以，经济困难时期糊口果腹。”

坐在地垄边抽烟的师傅听见了，忍不住插嘴道：“是呀，这野菜在农村大都用来喂猪的。”

这定音的一锤，惹得大家一起哈哈大笑。

我们这头聊得火热不打紧，那边紫蝴蝶朝我隔空喊话：“你也快干活别偷懒啊。”我扒开厚厚的葡萄秧寻声望去，她正在那个地垄的深处，一会儿接听个电话，一会儿又摆弄手机拍脚下的野菜照片好像在发朋友圈，嘴里还念念有词：“伍号小院订桌的真多”、“业务太忙了”、“客人中午还等着我回去吃我挖的野菜呢”……腰直起来又弯下，弯下又直起来，确实忙得不亦乐乎。

我的汗已经流下来了，深知这顶着太阳挖野菜的滋味不好受，赶紧先偷偷懒，顺便跑到另一个地垄头照料一下不发言的小伙子。出乎我的意料，小伙子蹲在那里，十分认真地按照我教的方法，一丝不苟地挖苦苣，很少停下来歇歇，速度慢一点但效率还是蛮高的，脚边的两三个塑料袋，已经装得鼓鼓囊囊的了。现在的年轻人能这么认真地做事，并且吃得了田间地头苦的还真是少见，不禁让我刮目相看。我赶紧递给他矿泉水，让他歇会儿。

当我再找到郡主的地垄，只看见她一个背影，弓着腰，背上有个黑色背肩包被撅得老高，身后一个超级大的塑料袋已经快装不下了，两只手上下翻飞还不闲着。用老百姓的话说，就是手快，什么好采采什么，好几个田垄的玉谷叶都快被她扫荡光啦，如果不是这个弓腰的姿势不正确，应该评为干活的行家里手，不由得我不心生敬佩，掩面窃笑。

我赶紧去车上取下备好的西瓜，在地头铺个编织袋切开，招呼大家吃瓜消暑。大家异口同声地赞叹这颗西瓜太好吃了。呵呵，又渴又累的，不好吃才怪哩。

吃了西瓜，大家似乎补充了无穷的能量，精神头又来了，再次回到地垄间，继续挖野菜。唯独郡主可能是蹲功不够，或者是累得够呛，于是吃西瓜的时候就放弃了淑女形象席地而坐，平地坐下要想起来是很难的，更何况是松软的田土，几次尝试起身都失败了，笑得我只好伸手把她拉起来。现在，他们三个可不再挖单一品种了，郡主听我说马齿苋好吃的很又去采马齿苋，紫蝴蝶开始挖苦苣，小伙子也对灰灰菜和马齿苋产生了兴趣，而且学习能力超强，在师傅的指导下辨别出了车前子草，听说是一味药材，泡水喝利尿，于是挖一些打算晒干给他姥姥姥爷泡水喝，还采摘到一些扫帚苗。

不觉得已经是11点多了，太阳实在是灼热得厉害，所有人都汗流浃背了，脸被日光一晒，再被汗水一渍，通红通红的，火辣辣的滋味可想而知，胳膊上的皮肤都在发烫一样，承受度似乎也到达了极限，就连刚才还在地里劳作的师傅都不见了踪影，回家歇凉凉去了。我们也决定赶紧“收工”。

把“战利品”搬到树荫下一汇集，嗬！大大小小的塑料袋、编织袋竟有十几个之多，摆满了一地，成就感满满，刚才慨叹的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之苦全部烟消云散。想不到这时候，出乎意料的场景出现了，郡主第一个把装满野菜的编织袋往身后一背，与上身镂花粉衣衫和精心妆容形成强烈的对比，真是活脱脱的新农村村妇形象啊！在她的带动下，紫蝴蝶也不顾自己身着裙装的优雅了，有样学样地一手背起一大编织袋，一手还提拉着一个编织袋，丰收的幸福和喜悦写在脸上，扛着野菜的城里人形象简直颠覆了我多年的认知……这一幕，把大家笑得都快走不动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20年6月8日

后记——回到家网上做了一些“功课”，觉得记录下来才能不枉此次挖野菜的意外收获之旅。

马齿苋，也叫马齿草，叶片较为肥厚，形状呈倒卵形，梗多为红褐色，影响到一些叶片的边缘都发红了。马齿苋味道微酸，因为其中含有较多的抗坏血酸、蛋白质硫胺酸等含酸量物质，有益身体健康。

灰灰菜，也叫野灰菜，幼苗和嫩茎叶可食用，味道鲜美，口感柔嫩，营养丰富，由于其生长特性没有人为因素的影响，因而是实至名归的绿色食品。灰灰菜茎直立，粗壮，叶片菱状卵形，上面通常无粉，下面多少有粉，食用灰灰菜能够预防贫血，防止消化道寄生虫，消除口臭。

苦苣，学名苦菜。叶片颜色青绿，脉络明显，多为长卵状或披针状，叶片顶端较为尖锐，边缘为锯齿状。苦菜不仅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，还可以预防多种疾病，是非常好的一种食材，但不宜与寒性、生冷、苦味的食物一起同吃。

玉谷菜，学名苋菜。叶呈紫红色或红绿黄多彩相间，具有清热利湿、凉血止血、止痢之功效。玉谷叶蘸片子是新派晋菜面菜结合的经典美食代表之作，蘸片子的做法并不复杂，面粉、盐、鸡蛋加水和成面团，逐步加水打成面糊，用玉谷叶背面蘸上面糊，下开水锅捞出摆在盘内，将准备好的醋料、西红柿卤等蘸料摆在旁边蘸食即可。（郡主提供的配比做法：加盐加鸡蛋，2比1的白面和豆面，从和面开始就顺着一个方向搅，再醒一个小时，非常好沾。）

扫帚菜，学名地肤。扫帚菜茎直立，多分枝，分枝与小枝散射或斜向上生长，叶细长，是一种优点非常多的植物，在比较嫩的时候采摘嫩叶，洗干净后裹上面粉蒸着吃最香，果实可以当药材，长大之后干枯了可以捆扎做成打扫卫生的扫帚，扫帚菜的名称也由此而来，扫帚菜是经济价值比较高的植物。